他仿制的大晟鐘將奏響宋代音樂會武漢音樂考古博士16年復原“宋代雅樂”

發(fā)表時間：2013-10-23 來源： 作者：admin

他仿制的大晟鐘將奏響宋代音樂會

武漢音樂考古博士16年復原“宋代雅樂”

黃  征

在1000多年前的宋代，姜夔的《鬲溪梅令》、蘇軾的《赤壁懷古》，以音樂的形式如何表現(xiàn)？宮廷娛樂、文廟祭祀又會演奏怎樣的樂曲？

昨日從武漢音樂學院獲悉，我國第一位音樂考古學博士、該院副院長李幼平教授長達16年的研究成果“復原宋代雅樂”，再次受到青睞——河南博物院華夏古樂團正在籌劃一臺宋代音樂會，他們打算把剛剛在武漢驗收并運回鄭州的16件宋代大晟鐘高仿品與其他古樂器重新配器，再現(xiàn)古老的宋代雅樂。這是以李幼平研究成果復原宋代雅樂的第三個樂團。

　　據(jù)介紹，宋代雅樂主要指宋代的宮廷音樂和文人音樂，大晟鐘是其核心樂器。

李幼平今年51歲，1997年，他報考中國藝術研究院著名音樂考古學家黃翔鵬的博士生時，導師為他選定了“宋代音樂研究與復原”這一研究方向。

“可惜黃先生當年就去世了，我也感覺這個題目太大。在后來的研究中，我無意中接觸了大晟鐘。”李幼平說。

2000年，李幼平在自己的博士論文中，推斷出宋代音樂所使用音高與今天的關系。2005年9月，他赴美國密歇根大學進行博士后研究，導師是林萃菁教授。

　　為了學術研究，1998年以來，李幼平就在世界各地尋找大晟鐘，迄今已經(jīng)在美國、加拿大、日本、臺灣等國家和地區(qū)，以及中國的十多個省市找到32件，最后一件是今年7月在哈爾濱發(fā)現(xiàn)的。“經(jīng)過測音，這些大晟鐘具有完整的十二音律，我一直期待有朝一日能聽到它們的復制品奏響千年之前的宋代雅樂。”

杭州曾是南宋都城，為打造文化名城，2009年，杭州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在政府支持下啟動了“南宋雅樂舞復建工程”。該院教授田耀農(nóng)告訴記者：“李幼平是研究宋代音樂和大晟鐘的專家，我們希望用他的研究成果復原南宋雅樂。”

此后，李幼平參照已有的大晟鐘外形以及所采集的實物樣音，研制出一套高仿品，并委托武漢機械工藝研究所有限責任公司藝術鑄造分公司制作。去年11月，包括80多件大晟鐘以及編磬、簫等在內(nèi)共180多件古樂器運往杭州。

　　田耀農(nóng)說，現(xiàn)代人的審美情趣不一定能接受宋代音樂，所以“南宋雅樂”分為“學術”和“旅游”兩個版本，“目前正在排練‘學術版’，預計年底推出。如有市場需求，還能以它為素材，重新創(chuàng)作成‘旅游版’。”

今年3月，對中國古典雅樂情有獨鐘的臺灣南華大學雅樂團，也慕名來武漢定制了16件大晟鐘高仿品。

音樂界對復原宋代雅樂也給予了高度評價。林萃菁是研究中國宋代到明代音樂與音樂文化的專家，他說：“這對學術界認識宋代音樂史以及對宋代雅樂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物質(zhì)基礎，具有突破性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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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幼平博士簡介

　　上世紀80年代，李幼平獲得音樂學專業(yè)碩士學位的同時，在武漢大學系統(tǒng)修習考古學專業(yè)課程，1997年考入中國藝術研究院攻讀藝術學·中國音樂史學專業(yè)博士學位，2005年被中國國家留學基金管理委員會、美國密西根大學錄取為博士后訪問學者。

李幼平在高等學校首創(chuàng)音樂考古學專業(yè)方向，并且主持、參與多類省、部級科研項目，課題涉及：大晟鐘與宋代黃鐘標準音高研究、楚音樂文物與楚音樂文化研究、春秋時期石排簫的研究與復制、曾侯乙墓音樂文物的開發(fā)與應用研究、山東洛莊漢墓出土音樂文物研究、湖北棗陽九連墩楚墓田野考古發(fā)掘等重大音樂考古。其博士論文《大晟鐘與宋代黃鐘標準音高研究》獲中國宋史學會最高成果獎，研究成果獲文化部科學技術進步獎、湖北省科學技術進步獎等。

專家輾轉16年為32件大晟鐘測音

黃  征

32件大晟鐘分散在5個國家和地區(qū)，有的在博物館或藝術館，有的在民間收藏家手里。1998年至今，李幼平是怎樣找到這些珍貴文物的？昨日，他講述了自己15年來尋找大晟鐘的經(jīng)歷。

在美國四處托人“找關系”尋鐘

　　李幼平在美國美國密歇根大學讀博士后時，其導師林萃菁的老師，是我國語言學家趙元任之女、著名的音樂學家和音樂家趙如蘭。

　　2006年，趙如蘭85歲高壽，李幼平和林萃菁專程到哈佛大學為她祝壽。在趙如蘭家中，李幼平無意間看到一本《孔子時代的音樂》論文集（過去學術界認為大晟鐘出現(xiàn)在春秋時期），里面是美國學者的研究成果，還有一些文物照片。

　　“那本書里有一件大晟鐘的照片，”李幼平說，“由于鐘紐上的兩條龍沒有了，當時沒能引起我的注意，因為它和以前我在國內(nèi)看到的不太一樣。不久，我第二次到哈佛大學搜集資料，在趙如蘭先生家又翻看那本書，才發(fā)現(xiàn)這就是大晟鐘。”

　　那本論文集的作者名叫Jenny F·So，是美國一家藝術館的館長。李幼平找到她時，她已經(jīng)到香港中文大學任教了。“幸好她告訴我，這件大晟鐘就在美國巴爾的摩一家藝術館里。我很想看看實物并給它測音，到處托人‘找關系’，還專程從密歇根州趕到華盛頓，最后在一位漢學家朋友的幫助下，終于前往巴爾的摩一睹它的芳容，尤其是進行了聲音采樣。”

　　藝術館的館藏珍品資料顯示，這件鐘是一名傳教士于上世紀20年代在中國的河南收購的。

一件鐘“游歷”日本歐洲后重返祖國

　　研究大晟鐘以來，李幼平形成了一個習慣：每隔3個月就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搜索各種與大晟鐘有關的資料。

　　2011年正月初三，李幼平一個人在武漢過春節(jié)，他又到網(wǎng)上搜索大晟鐘的資料。一張照片吸引了他的目光：一名云南的網(wǎng)友上傳了一張大晟鐘的照片，請專家?guī)退b定是不是真品。好事的網(wǎng)友跟帖時，把李幼平簡介和《大晟鐘與宋代黃鐘標準音高研究》一書的封面貼了上去。

　　仔細研究照片后，李幼平認為這件鐘確是真品。想方設法找到這名網(wǎng)友后，李幼平在電話中說，只有親眼看到這件鐘，才能判斷它的真?zhèn)巍?/span>

　　“起初對方不愿告訴我實情，后來才說這件鐘在日本準備拍賣，價格為 20萬元人民幣。我趕緊請他先代我拍下來，但一直沒有下文。過了一段時間，對方又說這件鐘已經(jīng)拍賣到歐洲了。”李幼平感到十分遺憾。

　　2012年4月，李幼平突然接到無錫一位陳先生的電話，說自己讀過他的書，手上有一件大晟鐘想鑒定。通過陳先生發(fā)來的照片，李幼平一眼看出，這正是在日本拍賣到歐洲的那一件！可是陳先生再沒聯(lián)系李幼平。

　　幾個月后，無錫博物院的干部蔡衛(wèi)東給李幼平寫了一封信，還附上幾張大晟鐘的照片，說這是一位民間收藏家托放在博物院的，想請他去看一看。

　　“這真是天意啊！”說起這段經(jīng)歷，李幼平依然很激動，“從鐘的細節(jié)看，它正是從日本拍賣到歐洲的那一件，沒想到又回到了中國！”

在無錫博物院為這件鐘測音時，收藏家告訴李幼平，這是他從英國拍回來的，價格為2000萬元。

第32件鐘發(fā)現(xiàn)官府登記的“身份證明”

李幼平研究大晟鐘的成果和名氣，經(jīng)常吸引一些不名身份的人打來電話，基本上是想請他鑒定大晟鐘真?zhèn)蔚摹?/span>

今年7月底，哈爾濱的一個收藏家給李幼平打電話說，他家里有一件祖?zhèn)鞯拇箨社姡恢钦媸羌佟＠钣灼今R上趕到哈爾濱，見到了第32件大晟鐘。

宋代大晟鐘有十二音律，此前的31件經(jīng)過測音發(fā)現(xiàn)，還有一個組別缺少一個音律。李幼平對哈爾濱的大晟鐘測音后，驚喜地發(fā)現(xiàn)它的聲音正好填補了這個空白。

更有意思的是，李幼平還在這件鐘上首次見到“上金都僧録局花押”等字樣。

文獻記載，北宋滅亡后，大晟鐘和其他文物被洗劫一空。大晟鐘有一部分留在皇宮繼續(xù)使用，但金世宗將鐘上的題款“大晟”改為“大和”，而流入民間的鐘則保留了原款。

李幼平說：“官府在民間做了類似現(xiàn)在文物普查的事，他們把這些原款大晟鐘全部登記在冊，并刻上‘上金都僧録局花押’字樣，相當于給它一個‘身份證明’。”

“此音樂非彼音樂”

——專家解讀宋代雅樂與大晟鐘

黃  征

　　和現(xiàn)代音樂一樣，宋代音樂也有十二音律。但專家們稱，宋代的音樂無論在演奏方式還是聽覺上，都和現(xiàn)在人們熟悉的音樂不一樣。

雅樂為不同場合與節(jié)氣服務

　　“在中國歷史上，特別重視宮廷雅樂的，是宋朝和清朝的統(tǒng)治者。”李幼平說。

　　作為歷代宮廷的禮樂重器，青銅編鐘在趙宋王朝立國之初，就受到了統(tǒng)治者的高度重視。專家介紹，宋代倡導雅樂、追求復古，文獻史料詳細記載了北宋宮廷雅樂屢次改作的歷史過程。而鑄制大晟鐘，正是崇寧年間北宋第六次改制新律的大晟雅樂時期，代表了宋代雅樂文化發(fā)展的最高水平。

　　“宋代講究‘候氣’而用鐘，”李幼平說，“通俗的講，就是在二十四個節(jié)氣里，分析了陰陽八卦以后，選擇不同聲音的大晟鐘來演奏。”

　　在演奏形式和曲目選擇上，又分為“堂上‘登歌’”與“堂下‘宮懸’”，前者是平常娛樂，后者則是祭祀時才會演奏。

最宏大樂隊編制至少有376件鐘

　　宋代陳旸有《樂書》遺世，是我國第一部大型音樂百科全書，其中不乏宋代雅樂編鐘的記載，尤為難得的是書中還有相關圖示。

　　李幼平說：“書中共有517幅插圖，保存了很多樂圖資料，其中就有涉及宋代雅樂的樂器、樂律、樂器排列等內(nèi)容。”

　　根據(jù)《樂書》上的記載并參考海內(nèi)外的大晟鐘實物，李幼平認為可以通過復制、仿制的方式復原宋代雅樂。而當年最宏大的樂隊編制中，至少有376件型號不一的大晟鐘。

現(xiàn)代技術鑄造的高仿品“更好聽”

　　武漢機械工藝研究所有限責任公司藝術鑄造分公司的劉佑年從事青銅打擊樂器鑄造和調(diào)音工作20多年，我國著名的“中華和鐘”便是他主持鑄造的。2011年初，李幼平和他一起研究、鑄制大晟鐘。

　　“首先要從外形上接近宋代大晟鐘，我看了加拿大那件鐘的照片，還專程到北京看過實物。不過在制作過程中，仍然交了不少‘學費’，開始做的16個蠟模，李老師有一半都看不中，在后期打磨調(diào)音的過程中，還有近30個成品回爐重做。”劉佑年說。

　　這位鑄了大半輩子編鐘的高級工程師表示，他做的大晟鐘起初只是“形似”，但李幼平要求，從外形到聲音都要“神似”。

　　調(diào)音之前，劉佑年聽了李幼平通過測音采集的兩個實物樣音，“第一感覺就是‘不好聽’，接受不了，它們的振動頻率和現(xiàn)在的鐘也不一樣。老祖宗的東西只能參考，做成高仿品讓宋代雅樂重新回到舞臺，還得考慮現(xiàn)代的樂音標準和欣賞習慣。”

敲擊過大晟鐘高仿品的音樂家也認為，現(xiàn)在鑄制的鐘發(fā)出的聲音“更好聽”。田耀農(nóng)對記者說：“宋代的鑄制技術比不上現(xiàn)在，即使是作為基準音高的‘黃鐘’，這一件和另一件也有誤差。現(xiàn)在高仿品在聲音上更精確，也更好聽一些。”

大晟鐘歷史沿革

　　漢代以后，鐵器已廣泛使用，青銅禮器和工具推出歷史舞臺，還有一部份生活用具繼續(xù)使用。宋代涌現(xiàn)出復古之風，大晟鐘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鑄成的。大晟是北宋王朝的宮廷樂府名，大晟編鐘就是大晟樂府的樂器之一，在中國音樂史上，它是中國古代樂器中不可多得的精品。

　　宋徽宗崇寧三年（公元1104年），在今河南商丘出土了6件春秋時期的宋公戌鐘。商丘是徽宗當皇帝之前的封地，他認為這是一種祥瑞之兆，遂設立“大晟府”，以宋公戌鐘為式樣鑄成大晟鐘，并重制新樂。

　　據(jù)史料記載，宋徽宗有感于當時全國音律不齊的混亂現(xiàn)狀，專門命工匠鑄成幾十套大晟鐘，每套鐘的基準音高都是黃鐘宮。這些鐘發(fā)送到全國各個州府，做為標準音律定音，真正實現(xiàn)了全國“音同高”，這樣就能保證一首樂曲能夠不走樣的在另一個地方演奏。音樂考古專家李幼平實際測量目前國內(nèi)所存大晟鐘的音高，得出的結論是：它們的基準音高都接近C大調(diào)的“1”音，即黃鐘宮相當于現(xiàn)在的C大調(diào)。

宋欽宗靖康二年（1127），北宋滅亡，大晟樂府的樂器和許多其他文物也被洗劫一空。后因“晟”字犯金太宗諱，金世宗將“大晟”刮去，刻款“大和”，也有一些因失散或淹沒于地下的大晟鐘保留了原款。  （黃征 整理）

大晟鐘和曾侯乙編鐘

　　武漢專家研制出宋代大晟鐘的高仿品，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湖北隨州出土的曾侯乙編鐘。兩者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又有何不同？李幼平稱，它們之間最大的不同是功能。

　　專家介紹，西周和東周是“青銅時代”，曾侯乙編鐘在2400多年前達到了當時中國青銅編鐘鑄造技術的最高峰；宋代已進入“鐵器時代”，大晟鐘則是當時青銅鑄造領域的杰出代表。

　　“宋代的皇帝十分熱愛文化，統(tǒng)治階層的文化政策是倡導雅樂、追求復古。大晟鐘的誕生，就是宋代研究和繼承中國傳統(tǒng)編鐘文化的時代性發(fā)展。”李幼平說。

　　曾侯乙編鐘和大晟鐘都是一種禮器，但從使用功能上講，曾侯乙編鐘也是一種樂器，講究音質(zhì)、音色；大晟鐘雖然也能演奏，但它是一種律器，其主要功能是作為標準音律定音，鑄造的唯一標準是律高。

有人認為，曾侯乙編鐘可以“一鐘雙音”，而大晟鐘只能發(fā)一個音。專家進一步解釋，這兩種鐘都是合瓦形狀，實際上都能發(fā)出兩個音，但由于功能不同，大晟鐘只需要中間發(fā)一個音，就能完成它作為律器的使命。  （黃  征 整理）